前言｜楔子｜第一章（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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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妖與惡魔的關係，從數年前開始。

 

黑尾鐵朗，作為一位貓妖，在數年前以貓的型態被人重傷，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骨頭被弄斷了，呼吸也漸漸變得不順暢，在路上奄奄一息，當時也許再過幾個時辰便會死亡，又或者會被某隻野狗吃掉之類的。

 

要死了呢。黑尾這麼想著。

 

自己活了多久了？黑尾也記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死亡。本來以為還能活更久呢，早知道就不要變成貓的型態到人類村莊走動了，明明只是想要去逛逛而已。

 

啊、還有很多事沒做呢。黑尾忖著。還想吃很多魚呢！可以的話還想去海邊看看有沒有哪個漁人捕到秋刀魚，再偷來吃掉。或是去認識些其他種族，妖也好其他四種也好，雖然上次在木林裡看到的那條蛇感覺很討厭，還有一隻看起來很煩的狐狸也很討厭。

 

活了這麼久好像也沒愛上過什麼人呢。之前在人類村莊外看到了很多大方秀恩愛的戀人們，身邊散發出甜膩的粉色氣息，自己好像沒有體會過。還有也沒有被人愛過吧？黑貓在人類村莊被視為不幸，其他種族裡也沒有深交的對象，除了同族的朋友之外也沒有了。

 

愛，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很想知道呢。

 

嘶——有點痛。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要死了吧？

 

耳邊似乎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努力擠出一點點聲音，救救我，不要殺我。黑尾努力想要傳達出這些訊息。再多一點也好，自己還想活著，自己還有想做的事，拜託——

 

『我會照顧好你的。』黑尾在失去意識前，聽到了這樣的話。

 

過沒多久，黑尾醒了。

 

定睛一看，身邊的女子面帶笑容地看著自己，那女子越看越眼熟，好像是——

 

怠惰之在位者。

 

黑尾驚恐地逃開，身上不痛了，本被弄斷的骨頭好好從來沒有受傷般，一點點的不適都沒有，身上的肌肉也能靈活運用，試著簡單地運了運自己的妖力，一切完好如初，彷彿那曾經被打到奄奄一息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黑尾變成人形，心懷感激地對著怠惰之在位者磕頭道謝。

 

為了報答，黑尾與怠惰之在位者訂下約定，會保護著孤爪家世世代代的安危。因為七原罪有年齡上限，身為貓妖的自己並沒有，因此他下定決心，到死都要保衛孤爪家。

 

一開始真的只是這樣的，所有一切的改變從研磨誕生的那天開始。

 

黑尾永遠記得，自己第一眼看見那雙琥珀色瞳孔，彷彿漩渦般，雙眼深深地被吸進去，沒辦法離開那雙眼。小小的惡魔誕生於世上，小小的明眸皓齒，小小的手，小小、卻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小小的他，還有自己心裡那小小的漣漪。

 

不單單只是覺得那惡魔可愛而已，想要將其占為己有的慾望、想要永生永世都與他相伴，這些想法逐漸填滿黑尾的內心，而對於研磨的保護欲更是超過了起初所決定的那種對於孤爪家的單純感謝。

 

黑尾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有這種感情在。

 

但是他知道的，關於惡魔的規定。他知道他們之間是沒辦法有更進一步的關係，但是他內心是真的渴望的，渴望擁有他、渴望與他廝守。即使違背這個世界所遵守的準則，只要能夠跟研磨在一起，黑尾什麼都願意。

 

倘若世界終焉，他仍想與研磨相伴，他願護他一世周全。

 

然而，黑尾終究還是沒有越過那條界線，畢竟如果研磨不喜歡的話，只有他一個單方面對他如此執著，又能怎樣？他還是需要尊重研磨的。

 

即使黑尾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界線用得模糊不清。黑尾不知道，研磨亦然。

 

所以，黑尾目前仍只是小心翼翼地藏著這份心情。

 

憑藉著與怠惰之在位者的約定，在研磨身邊瞻前顧後，生活起居都照顧得好好的。熱了，就用自己的妖力去幫他降溫；冷了，就替他披上自己的外衣；遇上危險了，就誓死保護他。只要研磨還有一天需要他，他便不離不棄。

 

攜手走過無數春秋，黑尾對於研磨的喜歡只有越積越多，膨脹的情緒只能自己默默壓抑，悸動的時刻只能自己悄悄隱藏。

 

黑尾覺得，自己不能破壞所有的平衡，無論是自己與研磨的關係，或是自己與孤爪家的約定，亦或是這個世界的全部。一旦破壞了，後果會怎樣？誰也無法掛保證。

 

因此，鮮少人知道，在黑尾挺拔料峭的身軀下，暗沉深邃的雙眼裡，或是冰冷無情的妖力中，隱藏著的是多巨大的愛慕心。只知黑尾的強大，是所有種族都有所矚目的。也許外界會認為是因為他與孤爪家的約定，然而並非如此。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研磨。

 

這份愛慕心越是強烈，對黑尾就越是折磨。黑尾利用了與孤爪家的約定留待在研磨身邊，但是黑尾的對研磨的感情從來不減半分。用著表面上正大光明的理由，內心卻想著那些他不該去思考的行為。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口是心非，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讓黑尾生不如死。

 

此外，藉由著與孤爪家的關係，黑尾也更了解了七宗罪的家族。

 

貪食之木兔家的繼承者，木兔光太郎，很喜歡跟黑尾玩在一塊。也由於木兔直率莽撞的個性，彷彿哪日天塌下來了也無所畏懼似的，常常讓黑尾在七位繼承者們共處時，陪伴研磨的當下，亦需要花心思在木兔身上。

 

傲慢之月島家的繼承者，月島螢，不知為何常常被木兔抓著走，因此也跟黑尾有相當程度的認識。

 

除了研磨外，黑尾大概跟這兩位繼承者比較熟稔了。木兔總讓人很不省心，月島則令人安心許多，明明是木兔較為年長，但在行為舉止上月島反而更像是哥哥。也因為跟他們親近，所以也幫忙隱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像是精靈、人類。

 

而研磨，總是一個人默默地縮在一角，靜靜地看著地上的螞蟻。

 

小小的身軀，小小的腦袋，小小的雙眼，一個人靜靜地獨處著。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身為「怠惰」的因素，研磨總給人懶洋洋的感覺。不疾不徐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亦或是什麼都不做，自然會有隻妖幫他善後、處理，那便是黑尾。

 

這倒是急死黑尾了。

 

即使知道自己不能跟研磨有任何進一步的關係，但還是希望對方能更像個孩子，能夠開開心心地過著十來歲的生活。黑尾想要讓研磨笑著，因為他最喜歡的，就是研磨微笑時，那閃閃發亮的模樣，彷彿夜空中閃爍的星群，如夢似幻。

 

縱使命運的安排，儘管世界準則是那樣運行，為了那最重要的笑顏，黑尾什麼都願意。

 

然而兩人間的近距離，確實曾經被天神詢問過。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午後的風微涼，陽光灑落在樹梢，透過樹葉間的縫隙點綴著大地，也使得躺在樹上歇息的黑尾身上光彩斑駁，蟲鳴鳥叫等所有天籟就好比春風拂面般舒適──也許對黑尾而言，可以說像是研磨一樣討喜吧？

 

乍看之下都是如此美好，但總有人會擾人清夢。

 

「你知道的吧，黑尾？」擾人清夢的是天神，澤村大地，一出場便能讓所有生物感受到不同的氛圍，他用著溫和而不失威嚴的口氣說著，「要是不遵守規則，是很危險的哦。」

 

「我知道哦。」黑尾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下，有些輕浮地說著，但畢竟對方是天神，黑尾仍還是保有一些尊敬──即使那雙眼此刻非常黝暗，深不見底，「不過，我既沒有與孤爪家有所謂的『關係』，更沒有覬覦怠惰的力量，我只是很單純地想要報恩。」

 

「大家都知道那是你跟在位者的約定，但是你不覺得你跟繼承者的距離很近嗎？」澤村並沒有因為黑尾的語調而慍怒，反而更有耐心地想與對方溝通。

 

黑尾不語，他只是輕輕地瞅了澤村一眼，目光幽黑迫人，藉著自己身高較高便用著居高臨下的態度，高傲地、築起防備地、又充滿敵意地，彷彿下一秒便要出手攻擊澤村。然而黑尾冰冷的視線並沒有讓澤村懾服，反而使澤村莞爾。

 

他賭對了。澤村心想。

 

若有似無的距離感，一前一後的高低背影，充滿擔心的叨叨絮絮，緊要關頭的拔刀相助。種種的一切，身為天神的澤村都看在眼裡，畢竟對方是七宗罪的繼承者，他必須要緊迫盯人的，無論他的願意與否。世界的準則，由他守護。

 

「如果研磨不是孤爪家的，我便不會涉入太多。」澤村輕輕地說著，語帶警告，「切記，我一視同仁，沒有例外。」

 

黑尾怎麼會不知道？如果研磨不是孤爪家的，如果研磨只是普通的惡魔，如果研磨是其他種族的，他也不必過得如此痛苦。

 

黑尾也曾經想像過那個沒有奇怪規則的世界，但是如果不是在這樣的世界裡，他們又會如何相遇？他也能像這樣喜歡研磨嗎？研磨會喜歡他嗎？即使如此，他們就能相戀嗎？

 

黑尾不知道，但還是希冀著。

 

「如果研磨不是怠惰的繼承者就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研磨。」

 

「什麼？」

 

「因為我……咦？」

 

四目交接，面面相覷。

 

對上去的那雙琥珀色雙眼露出一絲驚恐，頰面染上緋紅。被妖護在懷中的惡魔不可置信地看著妖，而妖則微怔著，對於下意識說錯話的自己感到後悔。

 

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這樣的話語而拉開距離。

 

平衡，出現傾斜。

 

又或者，早就不再平衡了。

（TBC）